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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殿秋 三十四

太后知道贺兰衙战败欲降的时候王一博已经到了距离京城不过十里的地方。

“他带军回京是想干什么?造反吗?”太后怒不可遏,在朝堂上的帘幕后连连拍桌。来报的人说:“参领大人说自己一来护送荆新世子回京,二来押送叛贼回京。”

贺兰衙离奇战败这件事本就让太后头疼不已,他以手扶着额,眼睛里爬满血丝,几乎是咬着牙说:“让他带着世子,卸掉兵器孤身进京。”

桐升在此时开口:“太后此刻好像不适宜再对王参领下任何命令了,是您一力推举自己的侄子前往昱姜,若不是参领大人及时支援,现在不仅会败,甚至险些投降,我朝颜面威严何存?贺兰衙是您的亲侄儿,您也不对此辩解一二么?”

太后闻言,甚至不顾礼数一把掀开了面前的幕帘,死死等着桐升:“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我特意让自己的侄儿投敌的?!而且王一博那边传来的消息本就做不得真,谁知不是他诡计在前。”

桐升:“太后揽权也太操之过急了吧?若觉得做不得真,不如就让参领大人带着您的侄子上殿对质让众位同僚分辨谁真谁假,卸掉兵器倒也不必,谁不知道先皇还在时最信任的人就是王参领,是特许了参领大人可在宫内任何地方携带武器的。”

群臣对太后早有不满,一见京兆尹这样说更是纷纷附和。太后气得有些发抖,将双目转向一直不发一言的沈恩,沈恩面色淡然,说:“此次败于昱姜本就蹊跷,臣以为绝对有人从中作梗,对质也好,可不要冤枉了贺兰将军。”

太后也觉得此战摆明了必胜,他可不信现在这样的结果说没有王一博的从中掺和,既然沈恩这样坦然,想必是有把握替自家侄儿脱罪的。太后想到这里也放下心,恨恨吐了一口气,“那便传!”

 

时隔近一年,王一博再一次走进这个他熟悉的宫城,他在这里长大,在这里遇见贤明的君主和纯挚的一生所爱,走的时候还以为再也不会回来,没想到最后不仅回来了,还是在这样一个物是人非的光景里。

他怀里抱着长到一岁的肖怀辰一步一步缓缓走,贺兰衙被人押着在后面跟着。还不会流利说话的小孩子看皇宫里的什么东西都新奇,趴在王一博肩上,小手抱着王一博的脖子,脑袋转来转去,嘴里“啊呜啊呜”地不知道在说什么。王一博摸了摸他的后脑勺,说:“好了,怀辰,等会儿乖乖跟着奶娘,不要捣乱,这里是你的家,以后你有很多机会看看这里。”说完他就把孩子递给了一直跟在一旁的奶娘,嘱咐奶娘顾好世子。

他走到殿前,他低头看着那道朱红色的门槛,稍稍顿足才走了进去,两边是群立的臣子,堂上坐的却不是明君。王一博站在殿正中,“参见太后。”

太后眯了眯眼,“参领大人久归故土,可我好像并未召你回呢。”

王一博:“太后此言差矣,早先您便急召荆新世子回京承储,奈何世子过于年幼,还离不了父母的信香,故此延期,时至今日世子已满周岁,可以回京了,臣身为其父,当然要亲自护送了,怎么算是无诏回京呢?”

“那你也该提前上道折子知会一声,这京城哪里是你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

太后有些歇斯底里,王一博却一直是冷冷淡淡的,“贺兰衙降敌一事事出突然,怕是来不及给您递这道千山万水的折子。”

 

被押进殿中的贺兰衙十分激动地出声反驳:“我没有降!是你设计陷害于我!你借兵给昱姜,撤走百姓,将我包围,后又串通昱姜人故意夺我军印,污蔑我缴印投敌!”

王一博看也未看贺兰衙一眼,“我设计串通?要提前撤走昱姜城内的百姓,还要把几万军队埋伏在城内,怎么说也要八九天,八九天之前您甚至还没有带军从京城开拔,我如何能那么早就开始布局呢?”

贺兰衙一心想为自己正名:“那就是京内有人和你勾结……是、是沈恩!计谋和布军都是他讲于我的,必然是他和你都想要害我贺兰氏!”

他这话说出来众人都哗然,连太后都皱起了眉。谁不知道先皇还在世的时候沈恩就和贺兰氏是一党的,先帝去了之后更甚,沈恩各种替太后揽权已经到了明目张胆、吃相难看的地步了,说他暗地里想要陷害贺兰家,这谁也不能信的,太后都觉得贺兰衙是不是急于脱罪,无头苍蝇似的说胡话。沈恩哼笑了一下:“贺兰公子,可不要乱说啊,你有什么证据呢?”

贺兰衙说:“那就派人搜一下沈大人的府邸,一定会有他们往来的信件。”

沈恩说:“太后,臣不愿被搜府,我自认清白,不愿受此辱。”他越是不愿贺兰衙便越是觉得他在掩饰,声嘶力竭地喊着要彻查沈恩,太后心里稍微起了疑,于是便允了派人去搜沈恩的府邸,想着彻查一下也好。沈恩抬头望着高坐的太后,极慢地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太后明察,不能搜的。”

他这副态度实在让人起疑,其余群臣便也纷纷出言要搜。最后沈恩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派去搜府的人去得很快回来得也很快,太后瞧他们带着厚厚一叠信件纸张回来,以为沈恩真的同王一博勾结,心下一震,忙问:“这些是什么?”

搜府的官员回话:“回太后,并未搜到沈大人和王大人的往来信件,倒是搜到了些别的。”

“说!”

“红雀调令。”

 

太后顿时哑然,方才还肃静的朝堂登时沸腾起来,满堂议论纷纷,甚至有不少人都已经红了眼攥起拳,他们中有不少人的孩子都曾受此劫难,无声无息地失踪,不人不鬼地被送回来,回来后要么像阴鬼一样阴暗不语,要么似发了疯病似的成日里癫狂,他们怎么能不恨?

太后瞬间渗出了冷汗,一下子后悔方才同意搜府了,心下责怪沈恩怎么能把这样重要的东西放在被人随意搜到的地方,难怪方才沈恩意味深长地同他说“不能搜”。

桐升说:“沈大人,红雀失孤一案已悬多年,一直找不到幕后真凶,如今这些沾满鲜血的调令在你府中被找到了,你可有辩驳的话?”

沈恩的目光划过面色寡白的太后,冷静地说:“此事与我无关,我也不知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府中,红雀一事十年前便有了,那时我还只是一个四品官,哪里调得动人手和钱财筹划这样一桩大案,想必是有人要陷害我?”

 

他这样一说众人也觉得有些道理,筹划这件事的人必然有着不可小觑的财力和权势。此时一位文官站出来,他说:“微臣有一个表弟,正是十年前被抓走的孩子之一,三年前方被送回来,人也疯癫残暴,完全不认人,后来臣寻了好些名医治了许多年,这些日子恰好有些清醒了,不如叫到殿前来,他是最早被抓走的人之一,想必是见过不少重要的人,若沈大人真是此事主谋,说不定他认得呢。”

太后自然不愿意冒这个险,万一那人真认出沈恩来岂不是所有事都败露了?但现在群臣都极为激愤,他们无不想立刻查清这件事,个个情绪激动地要个真相,太后压不住他们,几乎是被逼着传了人上殿。

事实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这个出来说话的文官是桐升提前便安排好的,他确实有个被抓走又送回来的表弟,被送回来的人也一直在被控制着,不可能在不经过沈恩眼皮子的情况就被治好,他从未被治好,只是沈恩授意他怎么说他就会怎么说罢了,沈恩需要这样一个证人来揭开真相。

来人是被扶着上殿的,佝偻着身子一直哆嗦,目光畏缩却不再凶残,好似真的有恢复些神智一般。桐升问他:“你叫什么?”

那人颤抖着回答了,口齿不甚清楚。那些从沈恩府里搜出来的调令都被按年份整齐地排列,找到十年前的那一沓,确实能从中找到此人的名字和家世,完全能对上,加上此人手腕上那鲜红的雀鸟印记,排除了冒充的可能。

“你认得这位大人吗?”桐升指向沈恩。那人缓慢地抬头,看见沈恩对他投来冰冷的眼神,顿时睁大双目,像见了鬼似的跳起来,又顷刻跪到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地叫喊。

 

群官内不知谁冷笑了一声:“呵,显然不止认得,还很害怕呢。”

沈恩则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对发抖乱叫的人质问:“我根本没有见过你,你受何人指使来诬陷我?”

那人被他一问更害怕了,连滚带爬地往边上逃,莽莽撞撞地逃到了一直被押在一边的贺兰衙身边,一脑袋撞在贺兰衙腰上,他也因此看见了贺兰衙一直挂在腰上的玉佩,那块代表着权贵身份的带着贺兰家徽的玉佩。贺兰衙被这人撞得吃痛,还没反应过来腰上的玉佩就被扯走了,贺兰衙指着那人问:“你个疯子!抢我玉佩做什么?!”被叫做疯子的人拽着贺兰衙的玉佩,指指玉佩又指指沈恩,嘴里口齿不清地蹦出“他也有”之类的词。

有人恍然大悟般的出声替这个说不清话的人解释道:“沈大人也有贺兰家的玉佩,十年前还是四品的沈大人自然不能筹划这么大的阴谋,但如果他背后有财权雄厚的贺兰家支持呢?有了这个玉佩,沈大人就能调用很多人手和金银吧。”

 

太后彻底坐不住了,“把这个疯子给我带出去!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他说的话能证明什么?!”

底下有人反驳太后:“太后在怕什么?怕贺兰家做的事都被暴露吗?红雀一事全为沈司空和贺兰家一手谋划,太后不可能不知情吧?”

 

太后梗着颈,压抑着颤抖的声音,但他依然有些控制不住的哽咽:“我当然不知情!今日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冲着贺兰家来的,一定、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依我看先将涉嫌其中的沈恩收押,待慢慢查清真相再议!”

事到如此地步,他也保不住沈恩了,只能想办法先自保,暂时把沈恩推出去,况且依照沈恩这些年的忠诚来说,太后相信沈恩不会供出他来。他急于堵上悠悠众口,便没有犹豫地暂时放弃沈恩:“来人,先将沈司空押下去候审!”

 

哪儿想所谓忠心不移的沈恩忽然抬头看向太后,一副被抛弃后不可置信的模样,“您就这样将臣当成弃子了吗?臣做这些不都是为了太后?不都是为了您的贺兰家吗?”

太后震惊地心惊,“你胡说什么?”

沈恩眼下发红,似是忍耐至极的样子,“臣多年操纵红雀之事不是太后授意?臣为贺兰公子谋划攻城之计不是在为贺兰家揽权?臣……”他顿了一顿,咬了咬牙之后说“臣在皇上的食物中下毒,皇上死后伪造遗诏,这些不都是您要臣做的吗?!”

 

太后猛然站起来,又脱力地跌回座椅上,面目狰狞。朝堂内彻底乱了,这下不仅是贺兰衙投降的事了,更不仅是贺兰家幕后策划红雀一事,现在最震惊阴暗的事是太后授意沈恩谋害先皇的事。

“先皇贤明仁政,虽是一直身体不强健,但却忽然在短短的一年之内骤然衰败暴毙,居然是太后所为吗?!”

太后快被眼下的状况逼疯了,“沈恩!你疯了吗!”

 

沈恩没理会太后的质问,“当年因为大皇子对臣有知遇之恩,臣才多年效忠于太后,做尽了泯灭良心之事,罔顾君臣人伦,手上沾满鲜血,可太后今日竟要弃臣于不顾,那臣也没有必要替您掩藏了。”

众人无不惊掉下巴,沈恩说:“从很多年前开始太后就授意我在贺兰家的帮助下策划谋害先皇一事,我有这些年和贺兰家通信的书信,也有太后授意我给先皇下毒的证据,诸位若需要查验,我尽可奉上。”从沈恩一年前知道真相之后,就决定要继续假做依然忠心于太后的样子,慢慢准备好一切能给太后定罪的证据,时至今日,他所收集的东西已经足以证明这些年的肮脏事太后都是知情并谋划的。

几个三朝老臣叫人抬来了可以“上打昏君,下斩奸臣”的御赐金鞭,狠狠杵在身前,“太后,还请您自己待押候审吧。”

太后还在手脚僵麻不知所措,只得怨毒地瞪着沈恩,被人押走的时候他还对沈恩大喊:“你还对得起明鲤吗!”

沈恩垂着头,他想,自己对不起的另有其人。

 

一直被奶娘抱着站在角落里的肖怀辰被这阵仗吓哭了,嘹亮的哭声响起,吸引了殿内众人的注意力。

有人说:“虽说立荆新世子为储的遗诏是伪造的,但先皇无子,荆新世子是郡王殿下的孩子,确实是目前唯一能继位的人了,只要将来不分化成坤泽,继续保留荆新世子的储位倒也无不妥。”其余人纷纷应和。

 

正被众人议论的小世子挣脱了奶娘的怀抱,举着小手边哭边跑向王一博。沈恩一直看着他,眼中出现了近乎于无措的情绪,孩子跑了几步差点跌倒,沈恩下意识便跑上去把孩子扶起来,肖怀辰望着把他扶起来的这个人,呆呆地忘了哭,血脉相连让他感觉到了亲和和吸引,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沈恩的脸。沈恩发自内心地一笑,极其温柔地唤了一声肖怀辰的名字,自顾自放出自己的八角莲信香来安抚孩子,肖怀辰嗅到来自于沈恩的信香后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和依赖感,他在沈恩怀里扭了扭身子,胖手乖乖搭在沈恩胸前。

王一博看着这副情景,想起肖闻从前痛苦的模样,皱了皱眉,对沈恩怀里的孩子拍了拍手,说:“阿辰,来这里。”

 

尽管肖怀辰对沈恩有天生的好感,但还是敌不过王一博从小照顾他的感情,小孩儿不管不顾地推搡蹬腿要从沈恩怀里下来,不顾沈恩错愕失落的神情噔噔噔地朝着王一博跑过去,抱着王一博的脖子被抱起来。

众臣都拥立荆新世子继续为储,在分化之后只要不是坤泽就继位,可毕竟是这么小的孩子,须得要一个能应对一切政事也足够忠心的人来辅佐他才行。王一博说:“京兆尹大人从前就是最得先皇信任的,又是年少就被先皇钦点的状元,我以为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没有人不赞同,将事情一一定下之后这个纷乱的朝局终于散了,众人还对今天的事心有余悸,讨论着离去。

沈恩还保持着方才抱肖怀辰时蹲下的姿势,愣愣看着王一博把肖怀辰放到了桐升面前,说:“阿辰,这是桐升大人,是你此生的老师了。”

桐升笑了笑,“小世子,我可以抱抱你吗?”

小孩儿仰头望了望桐升,又望了望王一博,王一博朝他点头之后他就笑嘻嘻地主动迈一步上前去抱住了桐升的小腿,桐升弯腰把孩子抱起来在怀里颠了颠,他温柔似水地说:“阿辰,你会好好长大的,我发誓。”小孩子不明所以,只觉得眼前人温柔,乖乖凑到桐升怀里,全然忘了刚刚那个在他摔跤时扶他也抱他的沈恩。

 

眼泪不知何时已经滴到了沈恩的下巴,疼痛后知后觉地席卷他,肖闻死后,他原以为此后再也不会为任何事这样痛苦了,可原来还是会痛得欲死,在他的孩子不认识他,也不在意他的时候。

短短的距离,沈恩和另一边待在桐升怀里的肖怀辰却像分隔在两个世界,沈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上面正在沾满污渍和鲜血,他自嘲地笑了下。

来押送沈恩入牢的人把沈恩拉起来要往外走,沈恩不愿往前走,他远远地对王一博说:“能先把孩子抱走吗?”

王一博来到他面前,“你说什么?”

又一滴泪掉下来,沈恩说:“尽管他不认识我,但我不想让他看着我被押走,能先把他抱走再押我吗?”

就算他的儿子根本不在意他,但他想,那就干脆在孩子的印象中做一个曾经在摔跤时扶他起来的人也挺好的,陌生但温暖地留在孩子这年幼的记忆里,而不是以罪人的模样。

 

王一博点了点头,让奶娘把孩子抱出去了,他问沈恩:“你逃不过一死,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恩摇摇头:“不要了,不要了,不说什么了,别让阿辰知道我的存在。”他的眼神和表情都灰败无比。

王一博叫人递来一个微微掉了些红漆的拨浪鼓,递给沈恩,“他从小玩儿的拨浪鼓。”

沈恩颤抖着接过来,凑到鼻尖闻了闻,什么也闻不到,但他还是像怀抱着宝物一样抱在怀里,对王一博说:“谢谢。”

王一博“嗯”了一声,对押送的人说“带走吧。”

 

……

 

那年立秋,悬案多年的红雀失孤告破,废太后贺兰氏处以极刑,贺兰氏抄家,罪臣沈恩处死,先皇头年祭,郡王殿下的孩子荆新世子立储,京兆尹桐升为其太傅,暂摄政。

 

沈恩没等到斩首那天,他就死在狱中,手里握着一只掉了红漆的拨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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